官方認證沒假唱!五月天贏了,但其實也輸了

被質疑接近半年後,官方確認,五月天沒有假唱!

5月11日,上海市文旅局執法總隊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稱,在拿到五月天演唱會音頻數據後,邀請各方專家進行分析,經過覈查,未發現2023年11月在上海舉辦的8場五月天演唱會存在“使用事先錄製好的歌曲、樂曲代替現場演唱、演奏”等情形。這個判例,是依據《營業性演出管理條例實施細則》第二十六條對於“假唱、假演奏”的規定所做出的結論。

就此,從2023年11月底開始發酵的五月天假唱質疑風波,落下帷幕。

儘管官方還了五月天清白,但「文娛春秋」覆盤整個過程發現——他們其實已經輸了。

假唱質疑發生後,2023年12月4日下午,五月天方面才首度發佈否認聲明。但此時已經過去五六天,以至於質疑如同漣漪一樣迅速盪開,產生極廣的負面影響。12月5日前後,包括央視、人民日報、南方週末等官方媒體下場點評,就算沒有假唱,也讓人誤以爲已經蓋棺論定。

老實說,質疑過程中,五月天和其經紀公司遲緩的迴應,多少有些漫不經心,危機公關層面做得不好,甚至可說草率。

因而,即便現如今官方還了他們清白,但此前的假唱質疑,已經成爲揮之不去的負面印象,更對五月天這一品牌產生了不可逆的影響。

-風暴開端-

2023年11月29日,有網友發了一段視頻,爆料五月天倫敦演唱會“對口型”。

從視頻裡,可以看到,阿信的口型與聲音略有出入,動作幅度也比較大,但聲音卻沒有波動;還有一段視頻顯示,阿信已經把麥克風放下了,歌聲仍沒有任何變化。

爆料網友自稱“喜歡五月天十幾年”,但“今天正式確定他們假唱”,並感慨“五味雜陳”。

而另一位網友則看過五月天10年前以及今年上海的演唱會,感覺他們有假唱嫌疑:現在他們絕大部分是真,個別歌是半開麥,個別歌是純對口型唱,我真的難受,我寧願唱得難聽一點、少開幾場演唱會,都接受不了假唱,明年都不知道該不該再去看了。”

“半開麥”是指唱歌時開原唱,但原唱音軌音量較低,麥克風是打開的,歌手也會唱,這樣一來,既有事先錄製的原唱,又有現場真唱。此外,這種方式,也會稱爲“墊音”。

“對口型”則是根本不開麥克風,完全播放錄音原聲,這是毫無爭議的假唱。

2023年11月30日晚,B站UP主“麥田農夫”發佈一則“五月天上海演唱會12首歌真假唱鑑定”,第二天,“五月天 假唱鑑定”這一詞條即衝上熱搜。

“麥田農夫”的鑑定方式是——

從五月天上海演唱會的12首歌中,抓出純人聲音軌進行解析,以“音不準”是真唱、“音很準”是假唱爲判別標準;判斷《乾杯》第一句真唱、剩下都是假唱,《你不是真正的快樂》真唱,《戀愛ING》假唱,《突然好想你》真唱,《知足》告五人真唱、五月天假唱等等。

他的結論是:12首歌裡,有5首是假唱。

對於“麥田農夫”的質疑,粉絲們當然不買賬。

他們認爲,這位UP主的鑑定方法相當粗糙,缺乏專業性,僅採用片段式擷取方式鑑定,演唱會現場收音所產生的誤差也沒有被排除,並且他過去也有鑑定失敗的案例,所以並不權威。

一位網友反問:“假唱的原因居然是因爲唱得太準了?”

甚至,有不少五月天忠實粉絲表示,買票進場就是爲了看他們站在臺上而已,唱不唱,或者唱什麼,其實都無所謂了。

但這種辯護,無異於提油救火。

無論如何,博主鑑定結果靠譜與否,風暴已經形成。

隨着事件逐漸發酵,各大媒體開始下場關注,包括南方週末、人民日報等官方媒體都刊發了相關報道、評論,以至於形成“五月天假唱”的廣泛印象,在某種程度上有一種疑似蓋棺論定的觀感。

當然,這是因爲五月天方面迴應失當而導致的惡果。

-迴應失當-

回到2023年12月3日晚上,五月天被質疑假唱的第5天。

經紀公司“相信音樂”僅僅宣佈將在社交媒體視頻直播12月8日的巴黎演唱會,卻沒有正面迴應網友指控。“相信音樂”此舉,試圖以直播來正面迎戰,但有網友認爲,即便巴黎是真唱,也無法否定之前演唱會的假唱質疑。

(事實上,直播過後,反而質疑聲更強,因爲在巴黎演唱會上,的確看得出來是真唱,極其賣力,阿信頻頻破音、走調,與此前上海演唱會現場的氣息穩健、現場歌聲如同錄音室裡一般,不可同日而語。)

12月4日傍晚,被質疑的第6天。

在京滬兩地執法機構下場聲稱要進行調查後,“相信音樂”坐不住了,通過官方賬號發了一則帶有公章的聲明。聲明中明確闢謠:五月天在巡迴演出中“不存在任何假唱行爲”,網絡上關於“五月天假唱”的言論均爲惡意攻擊、造謠中傷,嚴重損害我司藝人形象。

相信音樂還透露正在配合有關部門調查,並“相信相關部門會給我們一個公正的結果以正視聽”。但由於發酵時間過長,一則聲明難以打消質疑者的批評,更是無法擺平輿情。

2023年12月6日晚10點11分,被質疑的第8天。

主唱阿信在微博發了一篇長文首次公開回應風波, 這天,是他的生日。而這篇文章,又將輿論推向高峰。

在文中,阿信明確否認自己是假唱:

“每次的嘶吼,每一場,每一聲,都來自於我依賴了24年的嗓子,除了真唱,否則沒有其他感動你的方式……請不要擔心我,請不必爲任何事辯解,我確信每一場五月天都會用盡全力,讓你不虛此行!”

此外,他又說:

“《我心中尚未崩壞的地方》,是一首從最低處的吟唱,飆升到最高處的嘶吼。每次唱這足10拍E6的高音,總是跪足捶地,彷彿如此,才能跟自己確認,抵達了至高的山巔。”

其中,“每次唱這足10拍E6的高音”這句話裡的“10拍E6”引發軒然大波。

簡單來講,“E6”是極高的音調,男性歌手幾乎很難唱到這麼高。在一段龔琳娜高音演示視頻裡,鐵肺的她也只能唱到兩個E6。可見,難度之高。

有網友懷疑:“如果他不是筆誤,就是欠缺樂理知識。”很快,如同“半開麥”“墊音”等詞彙一樣,網絡上又掀起了一輪對於“E6”的科普潮。

這句話,也炸出了一波此前沉默的樂評人。知名音樂博主耳帝稱:“十拍E6,得是房山季鳥猴才唱得上去吧……”(“房山季鳥猴”是當時網絡一個熱梗,指吵架很厲害的人,有嘲諷之意。)

過去曾多次批評五月天假唱、旅居海外的“知名樂評人”樑歡,也在社交媒體發聲,他說:“親愛的五迷老師,許久未見……五月天確實假唱了,你我都知道阿信唱不了那麼好,但之於我們的情誼,五月天一點都不重要。”此處的“五迷老師”,是對於五月天忠實粉絲的稱謂,或許含有一定的諷刺意味。

而曾以《丁香花》在20年前爆紅的歌手、濟南大學音樂學院副教授唐磊也發佈視頻,他認爲,從個人舞臺經驗判斷,網上出現的五月天上海演唱會視頻片段如果爲真,確實假唱了。

不過,也有五月天歌迷認爲,“每次唱這足10拍E6的高音”這句話,中間有一個“這”字,阿信只是表示說“努力去唱這個10拍E6”,而非指自己能唱;還有粉絲認爲,男聲的E6音調,天然就比女性低,所以實際上肯定沒有女性E6那麼高;也有五月天的工作人員辯護稱,是阿信的記譜方式不同導致理解有差異。

但不管如何辯護,質疑愈演愈烈,未來,即便官方結果是真唱,對於五月天的傷害已經形成。

時至今日,“10拍E6”已經成爲了阿信的“黑點”。就在而今《歌手2024》熱播之際,僅有那英能夠對抗外國歌手的形勢下,有網友“不懷好意”地建議——“應該請那位聲稱唱足10拍E6高音的歌手來嘛”。當然,這是揶揄,下面通常都會補一句話:只是,他們敢來嗎?

所以,整體而言,五月天的危機公關是徹底失效的,出現了不少問題:

1,反應不夠快,應該在第一時間對質疑進行防堵;2,整體顯得漫不經心,或者說並沒有放在心上;3,在風口浪尖之際,阿信措辭出現問題,讓風波再度產生外溢效應。

-並非首次-

對於五月天假唱的大規模質疑,並非首次,上一回,是在17年前。

2007年5月,五月天在廈門舉辦內地第一場“離開地球表面”演唱會,就有媒體報道存在“對口型”的假唱疑雲。

當時,一家網絡媒體羅列了三個理由,來證明五月天“假唱”:

第一個,是他們沒有出汗;第二個,口型和歌詞不一致,第三個,歌迷呼聲和音響播放不一樣,可能是播放了錄音帶。

與現在一樣,同樣在網絡上掀起熱議,質疑的內容,似乎也如出一轍。

這則報道刊發後,主唱阿信說,自己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對這個消息很無奈,其實真唱假唱自有公斷,不需要什麼解釋,“很委屈,自己絕對是真唱!”

而相信音樂的工作人員稱,“整個演唱會五月天全部是真唱,而且幾個隊員汗流浹背用去成堆的汗巾紙,而且現場還準備了很多飲料給他們解渴,不知道怎麼會有人說他們沒有流汗。”

而至於口型不對,工作人員解釋,“是因爲大屏幕的調試有問題,這是無法避免的,而且大屏幕的延遲並不能證明什麼,現場所有人都能證明他們真唱。”

那次質疑,五月天一方反應迅速,又沒有微博、抖音等社交媒體發酵,很快,也就煙消雲散。

儘管2005年就頒佈了《營業性演出管理條例》,但其實判例極少。

2009年,黃聖依在成都舉行“今年我最紅”演唱會,嘉賓歌手方梓媛和殷有璨被發現假唱,並被處以5萬元處罰。目前爲止,她們是唯二以“假唱”被處罰的歌手。

時任四川省文化市場稽查總隊副隊長譚萬春向媒體表示,執法人員要求主辦方提供現場音頻數據,但遭遇拒絕。不過,主辦方卻十分大意地把“U盤往外丟,丟在了場外地上”,因而,U盤被保安撿到,交給了稽查人員。

通過音頻文件數據分析顯示,方梓媛、殷有璨兩位歌手在演唱時,“話筒音軌沒有音頻信號,也未使用現場擴音,是用事先錄好的歌曲代替現場演唱,屬於假唱。”

從而,方梓媛、殷有璨成爲“全國假唱第一案”的當事人。

之後,也屢有歌手在大型演出上假唱的質疑。尤其,春晚是重災區。如大張偉就曾在2014年春晚假唱,並在事後坦然承認,他的理由是:

“爲了保證節目效果,保險起見,才選擇假唱。”

當然,事實證明,假唱風波對大張偉沒有任何影響,後來還多次登上春晚舞臺。

當年,話語犀利、個性十足的龔琳娜就曾大肆批判——

“央視春晚沒想到假唱的人那麼多,好遺憾,不真實就很難感人。”

-幕後資本-

與假唱爭議相比,五月天的演唱會收益也相當引人注目。

2023年疫情解封后,除了電影市場恢復,演唱會經濟也火爆一時,更是有很多歌手的演出一票難求。五月天,就是其中一個。

“好想好想見你”是五月天的巡演之名,從去年5月起,在內地開始,先後在北京、杭州、武漢、上海等城市共演出39場,演出排期密集,經常在一個地方連唱4-8天。其中,北京有6場演出,僅應援棒就銷售5萬根,每根單價140元,總額超700萬元。

業內人士稱熒光棒成本或在20-50元之間,銷售140元,幾乎是3倍收益,令人咋舌。

而在上海共演出8場(2023年11月12-21日),票價最高1855元,最低355元,以上海體育場7.2萬個座位來算,僅在上海,五月天演唱會就進賬超6億。折算下來,單場七八千萬收益。

在本次質疑中,五月天經紀公司相信音樂也成爲粉絲們的衆矢之的——因爲反應太慢,導致五月天這一品牌受損。

“相信音樂”由阿信及前滾石唱片前首席策略官陳勇志於2006年共同創辦,旗下歌手除了五月天,還包括李宗盛、劉若英、告五人、白安等音樂人。北京公司大股東及法人由首席運營官謝芝芬擔任,爲五月天開拓大陸市場,她功不可沒。

謝芝芬是臺灣第一代經紀人中最年輕的一個,暱稱“艾姐”,和陳勇志過往都是滾石高層,帶出的歌手很多,五月天正是其中之一。

如果假唱屬實,作爲消費者的觀衆,實質上是受到了權利侵害,有權要求 “退一賠三”。以上海演唱會爲例,按《營業性演出管理條例》規定,主辦方上海蘊華文化是直接承擔賠償的責任方,之後蘊華文化再找製作方即五月天及其經紀公司相信音樂索賠。

五月天演唱會的主辦公司大有來頭,包括上海蘊華在內,都隸屬於黎瑞剛華人文化資本旗下的演出公司。除了五月天,華人文化演藝公司還是鄧紫棋、王嘉爾、李榮浩、任賢齊、劉若英、林志炫、周傳雄等知名歌手演唱會的操盤者。

另外,華人文化還是“中國好聲音”母公司星空華文及TVB的大股東,旗下還有影業公司,2023年暑期檔《巨齒鯊2》主控方就是華人文化。除此之外,華人文化也投資了一連串文娛類企業,可以說,佔據了國內文娛市場半壁江山。

對於這家資本大鱷,此前我們在李玟控訴“好聲音”事件相關稿件裡有詳細拆解過,感興趣的可以點擊閱讀。

五月天成立於1997年3月,由溫尚翊(怪獸)、陳信宏(阿信)、石錦航(石頭)、蔡升晏(瑪莎)、劉諺明(冠佑)五名成員組成。其中,阿信是主唱,怪獸是團長。

長期以來,五月天備受歌迷喜愛,是華語地區最賣座、人氣最高的男子樂團,演唱會也是長期一票難求。

不過,質疑總是有原因的。

作爲華語地區最頂級音樂團體,五月天需要在現場演出上做到更好,也應該有恰當的態度去面對各種非議。

質疑前期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羅生門”中,除了有賴於執法部門調查覈實外,五月天一方應該也必須及早拿出令質疑者“一刀斃命”的證據。否則,就算執法機構給了正向的調查結果,負面影響也無法消除。

就像這次結果出爐,網友也有質疑——時間爲何如此之長?都有哪些專家分析?討論現場有沒有錄像,能否公開?

事實上,對結論的質疑不無道理,官方的確應當公佈所有可以公佈的調查細節,以昭公信。否則,質疑無法消散,而五月天的形象,在路人那裡,仍是灰色的。

因爲,除了官方調查,羣衆內心,自有一把尺。

正所謂是,衆口鑠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