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返鄉人，抱着電動爹哭了
作者|小魚
編輯|原野
平安回家。
當春運返鄉人踩動油門，輪胎轉動，關於身份、職業與年齡的差異就在那一刻消弭了。根據交通運輸部數據顯示，2024年1月26日，即春運第一天，全國有1.89億人次出行，其中，1.48億人次是自駕出行。
相同的心願讓他們成爲同路人，目的地都是同一個：家。
不過，南方大範圍的凍雨加暴雪，讓今年春運難度加倍，很多人被困在湖北一帶的高速公路上超過3天。更苦的，可能是開着新能源車返鄉的車主。寒冷中不敢開空調、一路續航恐懼……我們聯繫到的多位車主，在出發前都根據天氣預報，盡力做足了準備，但真正上路之後才發現，在惡劣的天氣與路況面前，很多努力都是白費。
以下，是他們的故事——
騫騫被堵在路上已經超過6個小時了，大雪下的高速異常寒冷，但孩子的額頭卻越來越燙，騫騫現在處於崩潰邊緣。
騫騫定居在浙江，今年一家三口打算回湖北老家過年。因爲買不到高鐵票，機票又太貴，所以決定自駕回家。自己開車，帶着5歲的孩子也方便。
2月3號一早，一家人出發了，全程800公里，原本9個小時的路程，騫騫開了三天兩夜。
騫騫是《甄嬛傳》的忠實粉絲，對“甄學”頗有心得。她把返鄉路比作“四郎”，形容對這躺回家路的感情“終究是錯付了。”
騫騫說，“或許，從一開始，便都是錯的。”
騫騫家的車是比亞迪元PLUS，她說這款車空間大、性價比高，但在堵車面前，勞斯萊斯也一樣。由於大雪天氣，騫騫對於堵車是有心理準備的，提前和家人打了招呼，車裡也備好了食物和水。考慮到路上爲了省電大概率不能長時間開空調，她甚至還給小孩子備了毛毯。但沒想到，還是有很多的“猝不及防”。
爲了避免高速堵車，騫騫特意讓她愛人走國道，繞路回家，但沒想到國道更“坑”。“我原本想着肯定有鏟雪車清道，但路上坑坑窪窪不說，全是冰雪，而且車根本就不少，雖然車速都很慢，但還是有因爲路滑撞車的。所以隔幾公里就有一小堵，一點都不通暢。”
與此同時，騫騫還看到國道邊上有很多小車陷進去，人多的一起推，有的車上只有一個人，就只能從後備箱掏出末日機甲機械臂了......
很快，剛纔還凝望深淵的騫騫也墜入了深淵。騫騫家車的車輪沒裝防滑鏈，也陷入了路邊：“有段路很窄，實在避讓不開對面的車，我們也滑到路邊了。我一邊哄孩子，一邊推車，實在力不從心。我和孩他爸完全推不出來。打了電話叫道路救援，但根本來不及過來，最後是被好心的鏟雪車拉出來的。又因爲他們需要先把路上的雪清乾淨，我們等了1個多小時。但還是很感謝他們，要不然真回不了家了。”
誰知道這只是開始。
爲了方便充電，騫騫打算回到高速。但在上高速的時候，又堵車了。路邊站着的車主說：前面有個斜坡，因爲雪厚，電車動力不足上不去。一輛電車上不去還好，後面幾輛都上不去。一個上坡，堵了兩個小時。
好在車上食物充足，沒有餓肚子。但在等待通行期間，開着空調耗能太大，眼瞅着車就剩18%的電了，在即將沒電快趴窩的時候，又遇到服務區好多車排隊等充電，騫騫一家不敢貿然找下一個，一直等了2個小時才充上電。此刻騫騫的回家路，完成進度不足三分之一。
最令騫騫崩潰的是4號下午1點多，一家人徹底紮在高速上了。“臨近隧道口，廣播說前面封路，本來想打手機給家裡報平安的，發現根本沒信號。後來越來越冷，毛毯作用不大，小孩子突然有點發燒。我打了120，但撥不出去。說實話，我當時很崩潰，我非常後悔自駕回家。要是油車，說不定能開空調取暖，但電車真的辦不到。好在後來物理降溫比較成功，不然後果真的不敢想。”
當晚12點半，騫騫一家再次出發。5號下午，終於抵達湖北，總耗時45個小時。
騫騫愛人開玩笑說，再晚點回去，可以直接準備過正月十五了。
這次旅途，騫騫心有餘悸。“返程的時候，哪怕機票再貴，我和孩子也不坐車了。既然無法周全所有人，那就周全我和孩子吧，讓孩他爸自己開回去。”
我說那你就拋棄你老公了嗎？騫騫笑了笑，沒解釋。
這是老胡返鄉路上第六次充電。此時，他人在江西，距離目的地還有約700公里。
老胡開的是哪吒U，從湖北孝感到廣東惠州，全程1450公里。
古代打仗，糧草官是個很重要的人物。他需要計算軍隊糧草的使用量，相傳諸葛亮就是這方面的高手。老胡沒見過諸葛亮，但此時，他卻做着諸葛亮該做的工作，而他的糧草，就是哪吒U的電量。
按照老胡以往的經驗，1400公里需要充六次或者七次電，老胡在出行前就算好了路程和充電站的位置。但這仍然不能讓他安心，所以只要續航還剩150公里的時候，老胡就會去充電。
老胡對於電量的焦慮就如同煙癮患者抽菸一樣，電量焦慮並沒有因爲每一次順利充上電而消失，只能說每次充電都有所緩解。
“截止目前，我已經充完四次電了，預計再充3次就能到家。”當然，這是理想狀態。
而今年的狀態顯然不怎麼理想，雖然充電樁已經遍地都是，但遇到春運車流量高峰期，排隊在所難免。更重要的是，大雪天帶來的堵車，又爲“諸葛亮”的糧草規劃提升了一個難度級別。
可是，老胡精着呢。“這次返鄉，即使遇到堵車，我也都提前通過地圖看好了，計算好距離，心裡早有預期，早早在前一個服務區把電充滿。這樣，也不影響我開空調。爲了避免遇到排隊，我選擇錯峰出行。”
原本作爲電車車主，堵車的時候不敢輕易開空調，不然耗能太大，很難保證支撐到服務區，往年回家老胡都在寒冷中度過。但靠着一路上的算計，老胡這次終於沒凍着自己。
但溫暖的代價，是時間。
“正常來說，一次快充40分鐘左右就足夠了。但最近天冷，充電效率慢了40%。在高速上，即使開的再慢，1小時也有100公里了，所以按道理來說，1500公里用不了太久。但我每天除了開車，剩下的時間，都花在充電或者找酒店上了。”
慢吞吞的行程，再加上路面結冰造成的擁堵，頭100公里的路，老胡花了4個小時才走完。
屁股決定腦袋，但屁股坐在哪吒U上，老胡卻對他的哪吒U熱愛不起來。如果不是4年了還沒搖到號，老胡也不會買電車：“雖然說開油車也得計算，但進站加完油就走，不費心思。”
而面對我買混動的建議，老胡則回了一句：不瞭解，覺得不靠譜。
2月7號下午，老胡成功抵達目的地。老胡感慨，明年要是能搶到高鐵票，打死也不開這個“爹”回家了。
誠誠是名獵頭，平時最擅長的就是說服別人，這次，她成功地把自己說服了。
作爲獨生女，誠誠一個人在深圳打拼，很少回湖北老家。前幾年是因爲疫情，後來是因爲工作忙。今年春節，誠誠打算提前回家。
從深圳到湖北荊州，上千公里的路程，高鐵需要近7個小時，堪比小型的“南北遷徙”。爲了更自由，誠誠選擇自駕。但這次自駕，她也糾結了很久。
“我開的是特斯拉，一直聽說電車不適合開長途，但也有很多人開電車到處自駕遊，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出發。”尤其在看到湖北暴雪和凍雨預警後，她每天都在“回與不回”間做抉擇。
臨近除夕，越來越多的人自駕回家給了誠誠信心：他開得，她開得，爲何就我開不得？我比他們弱嗎？於是誠誠說服自己，開始了自駕回家之旅。
2月1號早晨，誠誠出發了，但又開始糾結用哪個導航：高德地圖顯示要用14個小時，百度地圖顯示12個小時。或許是覺得李彥宏比俞永福更帥，誠誠還是選擇了百度。
誠誠一開始還挺滿意的，進了湖南後，沒想到，果真被騙了。“百度地圖導航的是直線，先過湖南，再到湖北，但我忘了湖南湖北都有凍雨。”
出發的時候，誠誠開着不知道L幾級別的輔助駕駛，覺得一點都不累。但快到湖南的時候，高速上的積雪變多了，車道上厚厚的一層冰，又不能上防滑鏈，所以車速越來越慢。誠誠開着雪地模式，但嚴重影響續航，還得擔心被追尾：“高度緊張下，一點都不輕鬆了。”
出於長遠考慮，誠誠選擇下高速，進國道後裝上防滑鏈，一下子又覺得安心了。“我想着走國道得繞一大圈，一般人不會來，要是也堵車，大不了我從村莊裡繞出去。”在國道走了一段後，車是不滑了，但沒路了。黑燈瞎火的，誠誠真的開進了小村莊。
誠誠這下說服不了自己了，開始給交警和4S店打電話尋求幫助，期待他們能說服自己。但路程遠，一時半會兒救援車也過不來。最後沒辦法，誠誠來回切換地圖導航，重新規劃路線。
再次出發的時候，是2號凌晨，天還沒亮。
“睡什麼睡，趁着天黑車少，路上堵車概率小。我猜，鏟雪車已經開始工作了，我現在走，不正好趕上鏟雪車開路。”鏟雪車確實工作了，但誠誠只猜對一半。“前方路段結冰嚴重，工人正在緊急處理”，這是誠誠在癱瘓路段停滯的1個半小時裡，聽到的第十遍通知。
“行車道和超車道的雪都得清，晚上又結了冰。一開始還能二三十碼慢慢開，後來快到湖北的時候，徹底歇了。”堵了5個小時後，誠誠變得無比淡定，路線問題已經變成了心理問題：“我說服自己不再關心堵車時間，權當休息了，反正快到家了。”
這兩天一夜裡，誠誠充了4次電，充電樁不是特別緊張，快充倒也節省時間。2月3號下午，誠誠到達荊州。在荊州，誠誠迎來了最後一難：充電。
由於大量積雪，充電站附近路上沒有任何人跡，還沒有照明，也沒有其他車：“我心裡還真有點發毛。”但剩餘電量不夠回家，誠誠只好一邊充電，一邊抱着自己瑟瑟發抖。
這次長途自駕，誠誠悔不當初，“明年我肯定不自己開車回來了，真是受夠了一路上自我‘P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