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位花滑技術流王者決定不“卷”跳躍

站在花滑大獎賽中國杯的冰面上,宇野昌磨開啓了新賽季的征程,他最終以總分279.98分收穫了一枚銀牌。冠軍歸屬於本賽季第一黑馬——連續稱霸2站大獎賽的亞當-蕭因法,這名擁有華人血統的22歲法國小將以接近20分的優勢登頂。

過往的兩屆冬奧會,宇野昌磨全都順利登上領獎臺,但金牌分別歸屬了羽生結弦和陳巍。職業生涯的前半段,他始終是巨頭身旁的“綠葉”。直到兩度在世錦賽摘金,人們才意識到,即將年滿26歲的他早已是冰場上的頂流。

在這個瘋狂“卷”跳躍的新時代,進入第三個奧運週期的宇野昌磨卻懷念起六七年前的自己,他不想做一個被規則驅動的刷分機器,而要成爲真正的表演者。

漫長的攀登

宇野昌磨的花滑生涯起步於家鄉名古屋。

從1940年代開始,名古屋所在的愛知縣就因花樣滑冰而聞名,後來甚至獲得“日本花滑王國”的美譽。女子3A(阿克塞爾三週跳)的開山鼻祖伊藤綠以及所有三名代表日本出戰2010年溫哥華、2014年索契兩屆冬奧的花滑女單選手皆來自於此。

宇野昌磨與淺田真央

而其中最著名的選手無疑是淺田真央,作爲溫哥華冬奧會的女單亞軍、三屆世錦賽冠軍,她也是宇野昌磨花滑生涯最早的領路人之一。

宇野昌磨是一個早產兒,出生時體重不足1000克。儘管在新生兒重症監護撫育多時,出院後也常受哮喘困擾。父母爲增強他的體質,曾帶着年幼的宇野嘗試了不少運動,從足球、網球、芭蕾……在淺田的邀請下,五歲的宇野昌磨感受到了花滑的樂趣,隨即加入相同的教練組,開始認真練習。

比賽現場

宇野很快就開始嶄露頭角,他的穩定性和舞蹈天賦備受稱讚。2009年,宇野昌磨獲得日本新手組冠軍和青年組銅牌,而攻克了3A、4T兩個關鍵跳躍後,他在2015年又成爲日本第五位世青賽男單冠軍,升入成年組後更連拿兩塊總決賽銅牌並且在2016年完成史上第一個4F(後內點冰四周跳)!

2016年團體挑戰杯,史上第一個4F

很快,他又掌握了4Lo、4S。彼時擁有四種四周跳難度儲備的宇野昌磨和陳巍、羽生結弦、金博洋並列平昌週期第一梯隊選手。

2018年平昌冬奧,他取得了銀牌的好成績,但隨後卻陷入瓶頸。一方面是北京週期男單規則調整,對於四周跳的數量、質量要求更加極致,另一面,征戰多年卻始終未能摘下一個重量級的錦標也令宇野倍感壓力,於是在2019年世錦賽結束後,他選擇告別多年恩師山田滿知子和樋口美穗子,另尋新的出路。

那年夏天,宇野四處試訓,還拜訪了著名的俄羅斯教頭“面姐”艾特里-圖特別麗澤,但始終未能圈定人選。新賽季,他獨自訓練參賽,表現掙扎,大獎賽法國站連續失誤,拿到生涯新低的總分215.84——相當於他巔峰期一套自由滑節目的分數。

就在瀕臨絕望的邊緣,他在隨後的大獎賽俄羅斯站臨時邀請前瑞士名將斯蒂凡-蘭比爾指導。當時,後者正陪同另一位選手參賽,兩人一拍即合不久便確立合作。

蘭比爾是2006年都靈冬奧會亞軍,曾兩度收穫過世錦賽金牌,同樣擁有漫長的頂級男單經歷,瑞士人顯然能夠理解宇野對於進一步突破的渴望。聯手後,宇野年底便恢復元氣,在全日錦標賽力壓羽生結弦,收穫第四次冠軍。隨後一年,雖然國際比賽因疫情停擺,但此時他已經回到了上升的軌道。

宇野昌磨與蘭比爾

這個時期,宇野昌磨精緻古典的表演風格趨於成形,跳躍較之四年前更強而穩定。在北京冬奧的賽場,他採用比平昌時更激進的“五四”配置,摘下第二枚奧運獎牌,一個月後的世錦賽,則打出了整個賽季僅次於陳巍的精彩表現,總分312.48,升組7年,熬過兩個巨頭時代,終於成爲世界冠軍,並在2023年衛冕。

全新目標

在外界看來,剛剛過去的22/23賽季對宇野昌磨來說無疑是成功的:六戰全勝,除了補足了總決賽的缺憾,面對攜4A而來的超級天才馬裡寧,宇野昌磨展現出了王者風範,完成日本男單歷史上的第一次世錦賽連霸。

但在後來的採訪中,宇野本人對此卻始終難以滿意,甚至表示“我不想回看自己的表現,感覺能得那麼多分僅僅是因爲跳躍成功了”。

他解釋,自己在體驗着一種分裂:“不得不做的事情和我的目標並不相符”。

宇野的殺手鐗是四種四周跳,配上出色的滑行與舞蹈,讓他在平昌、北京兩個奧運週期都處於頂級位置,也在一波波老將新秀的衝擊中屹立不倒。但他不喜歡自己只是一個全力以赴處理跳躍的人,宇野昌磨有更大的野心和相匹配的能力,只是始終沒有達到預期的節目質量。

比賽現場

回顧過往,宇野其實更滿意自己在16/17賽季自由滑《狂人之歌》中的表現,那是一套熱情的探戈作品。“當時我還年輕,所以有一些粗糙的部分,但我在每場比賽中都竭盡全力地表演了,盡了最大努力來彌補差距”。

前輩高橋大輔以及如今的教練斯蒂凡-蘭比爾也曾經努力在難度與表演中求得平衡。

“同樣是面臨平衡與選擇,但他們沒有放棄跳躍,也不放棄自己的表達,而是作爲一個競爭者,同時做到這兩者,這是我想要的。”

儘管時代不同,如今要達成這樣的目標更加艱難——男子四周跳競爭已經發展到白熱化,強勢的選手層出不窮。現有的規則下,跳躍幾乎決定一切。不過,宇野昌磨仍希望從自己出發,爲花樣滑冰注入一些積極的東西,“這是技術,但同時也是一項關於表現力的運動。”

所以,他特意爲新賽季的兩套節目選擇了慢節奏的歌曲,希望把表現力中的粗糙部分集中暴露,加以打磨並去掉一個四周跳,騰出更多精力專注節目,代之以努力練習弱項連跳——如此也不會損失太多基礎分值。

這一次來到重慶,宇野昌磨在短節目啓用了今年奧斯卡大熱影片《瞬息全宇宙》的配樂,拿到105.25高居第一。隨後的自由滑儘管開場失誤,但此後的補救和表演卻相當出色,在阿爾沃-帕特《鏡中鏡》的令人沉醉旋律映襯下,他以總分279.98分獲得亞軍。冠軍則歸屬亞當-蕭因法,兩戰全勝後,法國人已經鎖定了一個月後北京總決賽的資格。

“爲了獲得好成績,先跳出來是必要的,結果是我能兩次拿到世界冠軍,這已經是非常欣慰的經歷,剩下的,我決定去表達自己,盡力而爲”。結束了中國杯的征程後,宇野昌磨還將角逐大阪日本站的比賽,力爭拿到北京總決賽的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