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嬌胖成180斤
李白有首詩,開頭兩句是:漢帝重阿嬌,貯之黃金屋。
這是第一次在20世紀末的電視機上看到香港流行組合twins成員阿嬌後我最先聯想到的。
Twins火起來的時候,我們這代人正從初中向高中過渡,這兩位青春逼人的少女給我們留下的印象遠不是林青霞、王祖賢、張曼玉那類飄逸在雲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神,twins更像鄰家的小姐姐或是小妹妹,她們是盛開在校園的玫瑰,是在球場上爲灌籃高手們加油打氣的可愛少女,記得她們第一首主打歌的歌名就叫《愛情當入樽》,入樽在粵語裡,就是灌籃、扣籃的意思。
那個年代正流行漫畫《灌籃高手》,櫻木花道,流川楓,三井壽,還有那些與他們發生戀愛碰撞的御姐辣妹,令青春時代的男生產生無限遐想。
籃球是一種衝擊力極強的運動,語文、英語、代數無法消耗雄性荷爾蒙,只有在大課間和體育課的籃球場上,男學生們爆棚的荷爾蒙才能得到恣意地釋放,我們那時的經驗是,如果打球時,有女生在現場觀望,尤其是自己暗戀或心儀的女生,那就會打得格外起勁,甚至不惜爲了當顯眼包而頭破血流。
男生的這種心理,周杰倫在《鬥牛》裡有準確的拿捏——爲什麼我女朋友在場外還讓我出醜,你是不是不想活?
如果說周杰倫拿捏了初高中男生的心理,那麼twins的《愛情當入樽》則白描了女生在看自己喜歡的男生打球時小鹿亂撞的心理,歌詞裡那句“愛情,你投入(進)過嗎”,將表白愛情的渴望呼之欲出,動感的節奏加上twins動人的演繹,顯得恰到好處,讓人忽略了她們稚嫩的唱功,她們也不需要多麼高超的唱功,青春本身就是唱功。
爲了打造twins,英皇唱片公司顯然下了血本,作詞幾乎都由林夕和黃偉文包辦,這兩位堪稱香港詞人的天花板,他們有“看人下菜碟”的能力,針對不同歌手的特質寫出不同風格的歌詞,他們給twins寫的詞,起初多爲情竇初開的校園戀曲,將青春男女細微的心理情緒變化拿捏得十分到位。
據說,這兩個詞人爲了給twins寫出有共鳴的歌曲,不得不通宵達旦看偶像劇。
曾有主持人採訪羅大佑,問他聽不聽twins和SHE的歌,羅大佑表情略帶輕蔑,笑着搖搖頭,主持人又問,那肯定您也不聽刀郎的歌吧?羅大佑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說道,刀郎我是聽的。
羅大佑因能寫出震爍時代的金曲被尊爲音樂教父,他看不上諸如twins和she的歌在情理之中,這兩支港臺少女流行組合的歌曲更像是一種特製的商品,具有精準的定位,抓住了校園裡最大公約數的情竇初開男女的耳朵,而成功的商業定位往往能成爲一代人的青春回憶。
現在想來,英皇的那批歌手,包括twins,陳奕迅,謝霆鋒,陳冠希,容祖兒,幾乎成了香港流行樂壇高潮過後的一地雞毛,或者說最後一段安魂曲,世紀末出道的這幾位俊男靚女過後,香港樂壇幾乎斷崖式滑坡,至今勉強能傳承許冠傑,譚詠麟,張學友衣鉢的,只有一個陳奕迅,而陳奕迅也已是年過半百的人。
記得在某一年的音樂頒獎晚會上,桀驁不馴的謝霆鋒靦腆地拿着話筒,唱着他當年的新歌《香水》,陳冠希坐在他左邊,張柏芝坐在他右邊,唱到動情處,謝霆鋒將話筒一會兒靠向陳冠希,一會兒靠向張柏芝,來了一番不怎麼和諧的“三重唱”。陳奕迅,王菲,twins等人坐在後排,表情各異地跟着打拍子。
這個畫面在經過“豔照門”事件後,看起來異常詭異。
看着香港娛樂圈彷彿迴光返照般撐起樂壇和影壇的這幾位俊男靚女,令我莫名想到《紅樓夢》裡的警幻仙姑,將絳珠仙草(林黛玉)和神瑛侍者(賈寶玉)等癡情種子發配到紅塵俗世裡“歷劫”。
三十年過去,這些人已經都算是從紅塵裡翻過跟頭的人了。
雖然名曰twins,但比起阿Sa,阿嬌更顯得光豔照人,是衆人眼中的焦點。
在“豔照門”事件後,阿嬌能再次站在舞臺上,無疑經歷了長時間的心理建設,從身嬌肉貴,變得“皮糙肉厚”(這裡沒有貶義),這樣才能仰起頭,大大方方走出來拿通告,繼續工作,繼續唱歌,而這也是粉絲樂意看到的。
阿Sa曾與香港最有名的浪蕩子鄭中基結婚,鄭中基家世顯赫,偏偏又才華橫溢,唱歌被稱作張學友接班人(唱功確實了得),與陳奕迅一時瑜亮,演電影則號稱周星馳接班人(這個說法誇張了),但除了跟母驢發生性關係的那位“暴龍哥”,似乎沒留下什麼給人印象深刻的銀幕形象。
鄭中基的那首《無賴》就是在唱自己,講述了一個紈絝子弟因真愛而痛心悔悟的故事,或許是現實中的阿Sa沒有慣着這個無賴,二人在感情的半路終於分道揚鑣,宣佈分開那天,鄭中基哭得稀里嘩啦。
用《紅樓夢》的說法,“暴龍哥”可能上輩子是朵花,受阿Sa辛勤澆灌,所以這輩子用眼淚償還。
看到鄭中基哭得稀里嘩啦,我覺得這眼淚是真誠的,這就是個混不吝的人,雖然當過演員,但不善於“表演”,面對“我是歌手”綜藝的邀請,他的前輩張學友雖然不屑,但言談之中,還算客氣,只暗示那些評委不配來給他打分,而鄭中基這位歌神的接班人,則口無遮攔,直接說你還敢給我打分,我不衝上臺打你就不錯了。
阿Sa的姐妹阿嬌的婚戀路更爲坎坷,先是“愛錯陳冠希”,後又嫁給了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開,這位小開畢竟不是“漢帝”,沒有黃金屋來“貯阿嬌”。
有個畫畫的說過,眼界開了是件很麻煩的事。阿嬌就是開了眼界的。帥的,他有過冠希,富的,他認識受成,小開卡在中間,介乎帥與不帥之間,介乎有錢和沒錢之間,沒有“厚德”,載不動阿嬌這個豐腴的美人。
李白那首詩的最後兩句是: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社會主義的阿嬌畢竟不是封建時代的阿嬌,她不需要漢帝的黃金屋,所以她離開了小開,邁着穩重的步伐,重返舞臺。
青澀的阿嬌曾經在《下一站,天后》裡問個不休——不戀愛叫我怎樣唱?現在的阿嬌說,老孃不戀愛照樣唱!
阿嬌的胖,是歷經風雨後的人生的豐腴,是成爲“自己的天后”之後超標的自信。
Twins裡的阿Sa和阿嬌,既是被塑造的“商品”,也是活生生的人,她們勾動過青春小男生和青春小女生的心絃,當年的那些小男生和小女生如今都被時間的河流衝到一個叫做“中年”的人生荒島。
正因如此,當發福的阿嬌、成熟的阿Sa二十年後再次站在舞臺上、邁着笨拙的舞姿、略帶走調地唱起《戀愛大過天》,唱起《死性不改》,唱起《下一站,天后》,這些兩鬢斑白的“小男生”和“小女生”仍然買賬,仍然能眼泛淚光地欣賞,因爲他們知道,這就是他們鍍金的天空裡的滿天星中最閃爍可愛的雙子星,這就是他們已經逝去、永不再返的青春生命的忘情的迴響。
無論瘦與胖,都好。
本文作者:哲空空,藍鑽讀書主編,午夜遛狗的哲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