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會考8分到勇奪金像獎,這位香港導演的逆襲人生

一部《年少日記》叫好叫座,讓衆人將目光投向了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新晉導演”獎的卓亦謙。

細看他的成長背景,光是拎出些關鍵詞就已足夠特殊:從小成績不理想,中學會考(現被香港中學文憑試取代,相當於內地“高考”)只有8分,自認是“永恆的失敗者”,後被電影拯救,不想再遭逢打擊——大學好友輕生離世,只留下一封信給他。

好友在信末寫道:“阿卓,你幫我保存10年吧。10年之後,你可以把事情說出來。”

於是便有了這部《年少日記》。

導演卓亦謙日前接受中新網記者專訪。受訪者 供圖

01

取材於生活的悲劇

《年少日記》的故事始於一封未署名的遺書,驅使中學老師鄭Sir踏上挽回自殺學生的行動,由此勾連出他曾經的童年日記,往昔的窒息、晦暗的童年創傷覆上心頭,令他再省走至今日的種種。

該片觸及的社會議題衆多,東方家庭裡習以爲常的父權主義、香港社會崇尚的精英教育等。

卓亦謙的記憶,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躲在了影像之中。年幼的有傑面對嚴父的壓力、“蛋糕”弱聽的狀態,某程度就是他的兒時映照,還有始終徘徊於傳統精英主義框架外的無措、好友輕生猝逝的悲慟,串起故事,疊起重量。

這部自編自導的初試啼聲之作,在首映後一路高歌猛進,令卓亦謙成爲本年度各大電影節“最大黑馬”,更一舉奪得第42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新晉導演。該片在香港及臺灣累積出色的口碑及票房後,於4月19日進軍內地市場。

獲得如此的掌聲與認可,實屬他意料之外,“《年少日記》題材很嚴肅,我以爲會嚇走很多觀衆。”甚至在埋頭剪輯的近兩年內,他無數次心灰意冷地認定沒拍好,幾乎快被這種焦慮吃掉了。

同樣的狀態,貫穿劇本創作和拍攝過程。雖然傳聞導演在片場幾乎每場戲都哭,但在整個悲劇性強的故事結構下,電影語言卻是節制的。“我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要被當下的情感矇蔽,冷靜下來想清楚,看每一場戲在整部電影中的位置,有沒有太重或是太輕。”在卓亦謙那微一沉吟的眼神中,流露出非常理性的藝術思考。

他常向自己發問,究竟我想寫出一個什麼樣的故事?最終卓亦謙選擇了長久困住他的課題——怎麼接住站在人生懸崖邊的人們。

日前,卓亦謙憑藉電影《年少日記》獲得第42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新晉導演”獎。圖爲卓亦謙發表獲獎感言。 中新網記者 侯宇 攝

02

永遠“失敗”的小孩

在這場採訪開始前,記者先見到了沙發上端坐着的粉色河馬。卓亦謙來後,順勢將它抱在懷裡,“它出生於1984年,是我父親求婚時送給母親的禮物,後來他們給了我。”

這隻粉色河馬陪伴他度過漫長的童年,也聽他傾訴了無數心事和遐想。

有時,他躺在牀上,恍惚間,那張單人牀搖身一變太空船,載着他輕盈騰空,懸於靜謐的星河之間,他在夢裡又與動漫裡的恐龍戰隊重逢,守護世界。

這些想象故事,有沒有嘗試把他們寫出來?卓亦謙不假思索地答道:“沒有,我小時候成績不好,會考只有8分,所以總有種負罪感,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幾乎在每次採訪中,他都會用“失敗的小孩”形容自己,曾一度被負面情緒牽動。

他承認這些壓力固然受外界價值觀影響,但的確有一部分屬於自我施壓。

《年少日記》劇照。電影發行商MM2香港 供圖

03

大師指導 薪火相傳

在金像獎頒獎典禮上,獲獎的卓亦謙捧着“金像女神”,感謝一衆臺前幕後的工作人員,更感恩首次拍戲便遇上爾冬升這位監製,“能夠與他合作是刻骨銘心的幸福。”臺下的爾冬升則催促他快點講完,場面搞笑。

卓亦謙回憶,結識爾冬升時,自己還不足30歲。當時他因導演莊文強之故加入金像獎頒獎典禮的設計工作,而爾冬升則剛上任香港電影金像獎協會主席。

爾冬升看着嚴肅,令卓亦謙一度認定他是“老海鮮”,“就是那種看不起新人、欺負新人的老前輩。”結果相處後發現恰恰相反,“他沒有什麼階級觀念,很喜歡跟年輕人聊天,跟他相處很舒服。”這令卓亦謙受益匪淺,“他讓我學習到,在這個行業做什麼都沒什麼了不起,做導演也是。在現場我是導演,一下班我就是阿卓。”

而對於電影細節的執着,則得益於早年師從香港電影“新浪潮”領軍人物譚家明導演獲得的嚴格訓練。每節課,譚家明都會帶着他們拉片,逐幀分析電影片段。“他曾跟我們說,如果你對細節沒有追求,那你根本沒資格做導演。”卓亦謙覺得,比起拍攝技巧,從譚家明身上學到的更多是一種對待電影的態度。

近年來,在香港電影發展局推出的“首部劇情電影計劃”“薪火相傳計劃”等助力下,如卓亦謙這代香港電影“後浪”層出不窮,他們以精心構造的故事迷局和兼具美學的畫面,帶出對各類社會議題的詰問,在一層層情緒波濤之中流露出對弱勢社羣的關懷。

但很快,人們發覺,這種由特區政府資助、前後輩結對指導模式帶來的弊端不可忽視——題材侷限,難以適應市場,於是不少新導演一鳴驚人之後,長久地沉寂下去。

《年少日記》劇照。電影發行商MM2香港 供圖

卓亦謙理解同輩的困境,“儘管我總覺得拍攝成本不是一個藉口,但它確實會影響到很多創作的東西。比如只有500萬港元的成本,很難拍到一個太空人的故事。所以我完全理解爲什麼有時候(新導演)會偏向創作社會題材或個人化的故事,起碼你敢寫。”他也理解電影公司和市場,無法輕易將一部動輒成本上億的大製作,交由新人掌舵。

雙重理解下,卓亦謙也意識到,眼下的僵局或許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難以打破。

但誰知道呢,有時機遇就在這小成本的起步裡,“這種規模的戲也可以看出導演是什麼樣的人,如何在資源不夠的情況下控制電影美學,如何和演員溝通,故事的底蘊和價值觀是什麼。”他始終相信,一個人拍的電影就代表了他。

記者 韓星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