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壽的《三國志》,對劉備推崇備至,卻爲何瞧不上孫權和曹操

作爲《二十四史》中頗具“流量”的一本史書,《三國志》從誕生到今日,爲《三國演義》等諸多演義評書以及遊戲、影視劇作品提供了素材和養料,而作者陳壽,也憑藉該部著作位列史學大家之列。

一本優秀的史書,又是出自名家之手,當然不會僅僅只是枯燥無味的材料和事件堆積,而是在客觀詳實的基礎上,生動有趣,有血有肉,讓人有“閱讀欲”。而《三國志》中的對人物的記載刻畫可謂入木三分,尤其是魏蜀吳三方各自的“一號人物”,曹操、劉備、孫權,在陳壽的筆下,可謂風格各異,令人印象深刻。

《三國志》,二十四史之一,是由西晉史學家陳壽所著_圖

褒貶參半的曹操

在《魏書·武帝紀》中,陳壽評價曹操“漢末,天下大亂,雄豪並起,而袁紹虎摉四州,強盛莫敵。太祖運籌演謀,鞭撻宇內,閴申、商之法術,該韓、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矯情任算,不念舊惡,終能總御皇機,克成洪業者,惟其明略最優也。抑可謂非常之人,超世之傑矣”。

這段描述大致一看是把曹操一頓猛誇,但明顯能感覺其話中有話。申不害和商鞅都是典型的“法家”,喜歡搞嚴刑峻法這一套,白起則在長平活埋了趙國幾十萬俘虜,這是在“內涵”曹孟德爲人嚴酷無情,且有屠城的惡行。此外,商鞅、韓信、白起這些人最後都被帝王認爲是“以下犯上”,或被殺或自殺,這也是在影射了曹操“篡漢”行爲。

而更有意思的是,曹操生前雖然只是魏王,但曹丕建魏後追尊爲太祖,諡號“武”,陳壽雖然也用“本紀”這個規格來作傳,但卻僅僅是拿商鞅、韓信這樣的“將相”來類比曹操,可見,在陳壽心目中,壓根沒把曹操當成“皇帝”來對待,也僅僅是將其看成是“治世之能臣”這個檔次的。

曹操(155年-220年),魏武帝_圖

推崇備至的劉備

再來看劉備,雖然規格用的是《蜀書·先主傳》,僅僅是“傳”,但這個記載卻是“弘毅寬厚,知人待士,蓋有高祖之風,英雄之器焉。及其舉國託孤於諸葛亮,而心神無貳,誠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也。機權幹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狹。然折而不撓,終不爲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競利,且以避害云爾”,

不像對曹操那種明褒暗貶,而是發自內心的誇讚,甚至拿漢高祖劉邦來類比。劉備的功績能不能和老祖宗劉邦相比是顯而易見的,可見陳壽對劉備的推崇真是無以復加。

孫權題跋像_圖

“瞧不上眼”的孫權

這其中最可憐巴巴要數孫權了,連名字都直呼其名《孫權傳》,連個“吳主”的名諱也沒給,陳壽稱“孫權屈身忍辱,任才尚計,有句踐之奇英,人之傑矣。故能自擅江表,成鼎峙之業。然性多嫌忌,果於殺戮,暨臻末年,彌以滋甚。至於讒說殄行,胤嗣廢斃,豈所謂貽厥孫謀以燕翼子者哉?其後葉陵遲,遂致覆國,未必不由此也”。

這段描述,對孫權的優點只是一筆帶過,卻從性格、處事、爲人等方方面面將孫權罵了個遍,認爲濫殺無辜。而且文中類比孫權的勾踐,也是以殘殺無情著稱的,從這段赤裸裸的描述,不難看出陳壽對於孫權的反感和厭惡。

陳壽(233年~297年),字承祚,西晉時史學家 _圖

首先在於陳壽的個人經歷和態度

在蜀漢長期爲官的陳壽,先後擔任過黃門侍郎、觀閣令史等職。其爲人正直,曾被擅權的宦官黃皓所打壓。蜀漢滅亡後,其雖在晉朝爲官,擔任過治書侍御史、太子中庶子等職務,但蜀漢情結可以說是相當深厚的,對於蜀漢的奠基人劉備,陳壽和衆多蜀漢“遺老遺少”一樣,依然是發自內心的崇敬之情,這在《三國志》中也體現的淋漓盡致。可以說,陳壽的觀點和態度也對後世很多人物將蜀漢視爲“正統”起到重要影響。

相比之下,儘管蜀漢集團一直將曹操視爲頭號敵人,且曹操身上的“黑料槽點”確實不少,但對於曹操身上的優點和能力,蜀漢這邊也同樣高度認可。比如劉備就“每稱操爲能”,而諸葛亮更是稱讚曹操“智計,殊絕於人,其用兵也,彷彿孫、吳”。因此,身爲蜀漢官員的陳壽也可能不免受到這種氛圍的影響,對曹操的優缺點比較客觀。

關羽(160-220年),本字長生,後改字雲長_圖

而如果說對於曹操還算評價客觀,那麼對於孫權爲首的東吳,雖然名義和蜀漢是“盟友”,但劉備以及關羽、張飛的死都或直接或間接的和孫權有關係,使得蜀漢對東吳的痛恨在某種程度上可能還要超過曹魏。而相對於對曹操實力能力方面的認可,蜀漢方面更是對東吳充滿鄙夷,

因此《三國演義》裡關雲長面對孫權的求親一臉不屑的罵道“虎女焉能嫁犬子”的“戲說”倒也算符合情形。因此,陳壽對孫權的記載當然就不會客氣,再加上東吳已被晉朝所滅,陳壽當然就更不會顧忌了。

增像全圖--三國志演義 _圖

西晉對三國的態度

秉承西晉朝廷旨意修訂《三國志》的陳壽,當然更不免受到當時的大環境、大背景的影響,其實也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西晉朝廷對三國的態度。

由於在形式上,晉武帝司馬炎是受曹魏末代君主曹奐的“禪讓”建朝,因此按照歷史傳承,自然會遵循曹魏爲“正統”,這也是後世“魏晉”稱呼的由來。然而現實中,晉朝對曹魏的態度卻是相當複雜甚至是矛盾,一方面,禪讓後的曹奐被司馬炎封爲“陳留王”, 有“食邑萬戶”,可“使用天子旌旗,行魏國正朔”,且有“上不稱臣、收招不拜”的特權,堪稱史上待遇最佳的前朝皇室(曺氏這個“陳留王”甚至一直延續至南朝宋代結束,比晉朝的時間還長)。

但另一方面,當年司馬懿可是屠了把持朝政的宗室曹爽的三族,司馬昭更是放任指使賈充、成濟等人當街弒殺曹魏的第四位皇帝曺髦,可謂雙手沾滿了曹魏皇族的鮮血。這就使得雙方其實是有着“血海深仇”的。再加上曹操在世的時候對司馬懿又拉又防的矛盾態度,使得司馬家族當然不會對其太有好感,因此陳壽對曹操客觀的描寫,乃至“明褒暗貶”的態度,其實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司馬家對曹魏的態度。

司馬懿(179年—251年9月7日)_圖

而對於東吳,畢竟晉朝是直接將其消滅,而且滅吳之戰也並無太多周折,晉軍算是摧枯拉朽直至“一片降幡出石頭”。戰場上“拉垮”的表現自然也不會得到對手的尊重。而吳國末代君王孫皓投降後不過纔是個“歸命候”,而曹奐則是“陳留王”,蜀漢的劉禪也是“山陽公”。孫皓在三位中可以算是級別最低的,這也反映了晉朝對整個東吳的態度。

而比起直接打過交道的魏吳,蜀漢恰恰和晉朝的交集最少。滅蜀之時,尚且名義上還是曹魏時代,且參與滅蜀的兩位統帥,鍾會和鄧艾都被司馬昭所殺,因此,晉朝對蜀漢的態度肯定與東吳不同。再加上不少原蜀漢的官員在晉朝也受到重用或優待,像晉朝能將三國修史的重任交給蜀漢舊臣陳壽,而李密一篇《陳情表》不僅能千古傳誦,也能讓晉武帝司馬炎爲之動容。因此,陳壽在“合理範圍”內誇一誇劉備,晉朝廷當然也不會有什麼異議。

李密(582年-619年1月20日),瓦崗軍的首領 _圖

個人修史和集體修史的差異區別

對於修史,在古代存在着個人修史和集體修史兩種類別。有不少觀點認爲是“私人修史”和“官方修史”,在此認爲並不完全貼切。因爲即使是個人修史,作者也都是着“官方身份”,除了陳壽以外,比如《史記》的作者司馬遷,時任西漢王朝的太史令;《漢書》的作者班固,先後擔任東漢王朝的玄武司馬、中護軍等職務;而南朝齊代的范曄在修訂《後漢書》時,正擔任宣城太守。可見這種個人修史其實質上還是有朝廷官方做背書的。

《後漢書》是一部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_圖

當然,由於他們的修史主要是個人修訂爲主,因此編寫自由度相對較高,行文中不免摻雜着個人的好惡情感和“三觀認知”。而在隋朝以後,則轉變爲朝廷牽頭組織的集體修史,一般由皇帝指派一名德高望重、才華橫溢的官員擔任主編,並會彙集衆多當朝出色的學者進行統一修著,比如唐太宗時期,由魏徵領銜修訂《隋史》;宋神宗時期,由司馬光領銜修訂的《資治通鑑》等。

這些集體修訂的史書往往考證嚴謹、相對客觀,同時個人感情色彩淡薄,“趣味性”明顯“不足”。因此,像《史記》、《三國志》等個人修訂的史書和後世集體編著的史書在行文風格上存在明顯差異,也就不足爲奇了。

作者:楊上柳下 編輯:莉莉絲

參考資料:《三國志》,西晉,陳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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