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寺之變”被拍成古裝惡搞版“極惡非道”?北野武這片玩爽了
你敢相信嗎?
日本歷史上最著名的歷史謎團“本能寺之變”,竟然被北野武拍成了一部大場面、大尺度的電影。
一個日本三國的未解之謎,變成了北野武導鏡下荒誕的黑幫斷背殺戮喜劇。
頭顱特寫、血漿飛濺,營造出日本影壇罕見的視覺奇觀。
《首》,你們看了嗎?
號稱北野武的最後一部影片,也是其電影生涯之中製作規模最爲宏大的一部:服裝、道具、佈景都是日本古裝電影少有的精緻講究,動用了成百上千的羣衆演員。
主演陣容,堪稱頂級:西島秀俊、淺野忠信、加瀨亮、中村獅童、遠藤憲一,當然還有北野武自己。
影片入圍戛納,雖然豆瓣評分只有6.9分,本土評價也不是很好。但很多觀衆,還是看得很爽,很享受啊。
最起碼,在全球影壇一片平庸、保守中,這部電影,至少是一部敢拍的“極惡電影”。
全片沒一個好人,畫面直接不遮掩。
但如果你覺得《首》就是一部以暴力、惡搞爲賣點的獵奇片,那就大錯特錯了。
它徹底放飛自我的外表下包藏着的,是導演極致的黑色幽默,是殘酷的歷史解構,劍走偏鋒的人性物語。
而在這部北野武構思了30年、窮畢生之力創作的影片中,我看到了四個“第一次”。
當年黑澤明對這個故事滿懷期待,還評價當時年輕的北野武是“日本電影的未來”。
30年後,76歲北野武完成的這部作品,是給自己的告別作,更是獻給黑澤明的一份答卷。
勝負不過如此,老頑童玩爽了就好。
01、第一次把日本戰國故事打扮出三種色彩
這部電影最有趣的,就是導演和題材的反差:
北野武,既能演《極道非惡》這樣的暴力黑幫片,也能導演《花火》《菊次郎的夏天》那樣的文藝片,還能拍《座頭市》。
而本能寺之變,是公認日本戰國史上,最關鍵,謎團最多的一次謀反。
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德川家康被譽爲“戰國三傑”,其中,織田信長是一代梟雄,原本一統日本指日可待,卻被其得力部將明智光秀背刺,1582年6月21日,死於本能寺之變。
織田信長死後,豐臣秀吉順勢討伐明智光秀,一統日本,其後秀吉死去,關原合戰後,天下落入德川家康之手,因此有“信長做面,秀吉揉麪,家康吃餅”之說。
這場變局還派生出一個詞語——“敵在本能寺”。
這段歷史被大河劇和日本電影多次演繹過,沒想到北野武親自下場,把這段歷史黑了個遍。
表面上看,影片套用了這段歷史,講述了一個宏大的歷史故事。
但北野武的解構,卻用類型上的婉轉迂迴,帶觀衆經歷了過山車般的體驗。
歷史,果然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第一重“扮相”,是典型的日本戰國片。
故事開始於1579年日本戰國時期的一場變亂。
800萬石大名織田信長意圖征服天下,和幾大勢力征戰正酣,重臣荒木村重發動了叛亂。
於是影片開場,就是宏大的戰爭場面,這段動作戲,也能看出北野武明顯在向黑澤明致敬,不管是鮮豔的色彩還是炫目的戰甲,都讓人想起黑澤明歷史戰爭代表作《亂》。
荒木村重自然不是信長的對手,信長則以他的人頭,也就是——首,作爲論功行賞的依據。
從戰場的劍拔弩張,到歷史著名人物的輪番出場,這是典型老式日本戰國片的套路。
但第二重“扮相”,立刻變成了惡搞歷史人物的黑色喜劇。
上一幕還是日本戰國羣雄,這一幕就變成了不靠譜的黑幫大會。
歷史上威風凜凜的信長公,開始職場畫大餅。
第一句: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第二句:各位雖是垃圾,但總比我那兩個廢柴兒子好。“誰最努力,我就選誰做我的接班人。”
這還不算什麼,真正讓我驚到的,是村重叛變的原因——一場戰國斷背三角關係。
他愛ta,他愛ta,他愛ta。
荒木村重實在忍受不了信長,爲愛造反,卻兵敗落魄被擒獲秘密押送給了明智光秀,還被對方藏起來。
接下來這段戲實在是口味太重,西島叔跟遠藤憲一男上加男的真情展現喜歡的會很喜歡,不喜歡的,可能像我一樣嘔出來。
但到這裡,都是導演設下的騙局。
當觀衆剛剛以爲電影會走向純愛路線,導演立刻撕掉了真情告白背後的僞裝,露出歷史人物猙獰的面容——
第三重“扮相”,是北野武“極道非惡”式的歷史黑幫片。
先暗戰,再互砍。
幾方人馬,開始互耍手段。
先是信長,表面上許諾將家業傳給有功之臣,背地裡寫信給兒子安排接位,讓他日後把不好對付的光秀、“老狐狸”家康都幹掉,秀吉則是給錢解決。
接着是豐臣秀吉,不僅截住了這封信,更順勢挑撥明智光秀謀逆。
又跑去給德川家康報信,說信長要砍你。你我聯手,平分天下如何?
光秀也不玩純愛了,二話沒說殺了村重,還謊稱他逃到了家康領地,想要引起戰火,並引得織田信長來到本能寺。
經歷了一系列的陰謀陽謀後,電影的高潮“本能寺之變”到來,而在光秀成功逼死信長之後,秀吉又以爲信長報仇之名順理成章地討伐光秀。
就這樣,戰國中幾位赫赫有名的歷史人物,接連人頭落地。
歷史在北野武的暴力伴奏下,奏響了殘酷華麗的樂章,一出光怪陸離的黑色幽默劇就此誕生。
各方殺來殺去,就是一出古裝惡搞版的《極惡非道》。
故事起於叛將荒木村重之首,終於明智光秀之首。
北野武的手法談不上多高明,但一邊是暴力的打鬥,一邊是惡搞版的戰國情,卻讓影片變得層層疊疊,搖曳生姿,爲觀衆獻上了一出荒誕喜劇。
02、第一次用“冷幽默”的方式,巧妙打通了日本歷史片尺度天花板
爲什麼同樣是大尺度,同樣是惡搞歷史,其他同類影片最多成爲小衆影片,本片卻能高調登陸戛納?
原因在於這部電影善於僞裝。
看上去套用了歷史典故,其實一路狂飆。
採訪中,北野武曾表示過去以日本戰國爲背景的時代劇中更多描寫的是武士、大名、浪人與抽象的“道”和“義”之間的關係,而自己想要寫出“男人之間的情感交織”。
當時我還以爲說的是吳宇森式的情與義,值千金。
沒想到,片中的織田信長性格乖戾,喜怒無常,和荒木村重、明智光秀陷入一段三角情。
荒木村重與明智光秀本身是一對,但織田信長以主公之位,強勢插足,最終更引發變局。
在具體講故事時,導演北野武將黑幫片、惡搞片、歷史片三種類型片元素熔於一爐,烹製出一道味道奇特的菜餚,整部影片既血腥又好笑,既瘋狂又深刻。
重口味元素和大尺度鏡頭被這種混搭無限消解掉,尺度也就一路綠燈了。
當然,你說我不喜歡幾個大叔之間的人間情,跳過不看行不行。
行,而且影響不大。
因爲這段惡搞並非獵奇,而是北野武,另有所圖。
03、第一次把日本戰國片拍出這麼野
本片講故事方式很花哨,但內核卻很硬,給人的後勁兒衝擊十分大。
它其實探討的是日本戰國曆史、甚至是日本武道精神的虛妄荒誕。
說影片“嘲日”,並不爲過。
電影裡,織田信長可不是過往木村拓哉等人演繹的王者形象,相反是喜怒無常的暴虐狂人,像個黑幫跳樑小醜。
豐臣秀吉被轎子擡着過河,竟然都能吐,而且殘暴無道,親弟弟太聰明也想殺。
反倒是明智光秀看起來一表人才,死亦凜然。
對於不熟悉日本戰國曆史的觀衆來說,絕對會看得一臉霧水。
玩過日本戰國遊戲的,則會被北野武的顛覆看得一愣一愣的。
到最後,這幫日本歷史上叱吒一時的風雲人物,宛如一羣相互算計的黑幫人士。
歷史,被北野武玩殘了。
被玩殘的除了歷史,還有日本武道精神。
尤其是片中一個日本武道最悲壯的切腹,被他玩成了漫才喜劇。
——怎麼還沒切完啊?
——大人 此乃武士最後一刻的身姿。
——啥玩意,我不懂我是農民。
電影裡,你感受不到什麼歷史風起雲涌,武道悲壯肅穆。
只有動不動的自相殘殺,人頭落地。
動作場面笨拙而認真,尺度畫面大膽卻又荒誕,連番殺戮戲則直接將一部爽片變成了一部內涵片。
整部影片,善惡不停轉換,瘋批劇情背後,是一個北野武眼中的戰國時代:血腥殺戮、見利忘義、謊言與欺騙。
而所謂位高權重的大名、武將和諸侯,不過是一羣機關算盡又不得善終的黑幫大佬。
04、第一次把歷史片拍成了徹底北野武的荒誕劇
是的,電影十分的北野武。
甚至北野武自己也親自上陣,展現了影帝級別的演技,塑造了在影片中笑到最後的豐臣秀吉。外號“猴子”。
一個從不識字的農民成爲日本天下人的男人,卻被北野武演繹成了一個充滿惡趣味的老頭,甚至片中角色都吐槽他,沒有官兵衛,什麼都不是。
北野武的面癱臉,演出歷史人物的君心似淵,再合適不過。
但這個角色,寄予了北野武對那段歷史的演繹:每個爭奪天下之“首”位置的人,也都把自己的“首”別在褲腰帶上。
本能寺之變,當然改寫了戰國曆史。
光秀的刺殺計劃如果不成功,會被信長殺掉,信長會一統天下,而秀吉就會少一個強勁的對手。
信長死於本能寺,歷史改變,秀吉得天下。
但精心籌謀,也不過贏了一時,最後愛妾、兒子身死,爲家康做了嫁衣。
歷史都夠荒誕了。
北野武又以一種“玩脫”的心態來拍,全片都是黑色幽默。
比如德川家康的替身在戰場上中被一個接一個的幹掉,簡直是黑澤明《影武者》的惡搞版,讓人感到「命如草芥」的荒誕。
還有織田信長和明智光秀爲德川家康準備了一條毒鯛魚當午餐,卻被對方以假吃的方式矇混過關,但熟悉的歷史的都知道,家康晚年是因爲一次鷹狩後吃鯛魚天婦羅吃多了去世,躲得過一時,終究躲不過一世。
還有秀吉派遣部將勸說清水城主切腹,被買通的和尚邊傷心地大喊大叫,一邊做鬼臉。
歷史的黑色幽默,終究是冷血做底色。
上層的權力遊戲,是爾虞我詐,難有善終。
底層世界,也好不了多少。
中村獅童飾演的日本農民茂助,爲獨佔功勞,毫不猶豫刺死了同鄉好友,成功搶到了首級,但很快就被其他想要搶功的士兵刺殺。
亂世裡沒什麼小人物童話,不義的結果可能還是個死。
到最後,北野武的《首》,顛覆了一切。
既有戰爭的殘酷無情和歷史的荒誕,又用黑色幽默解構了人性,扒盡了世間的僞裝。
日本戰國風雲,哪有什麼英雄豪傑,不過是最小人的勝利者上位,笑到最後的也未必是他。
織田信長、明智光秀、德川家康、豐臣秀吉等歷史人物,日本恢弘的戰國史,不解的歷史謎團,在北野武的鏡頭下,不再是浪漫的奇觀,只是手起刀落,夾雜着黑色幽默的荒誕劇。
到最後,電影雖然日本本土票房平平,入圍戛納也無斬獲,但北野武用他最擅長的方式,完成了一場對日本歷史中的大人物的惡搞和戲謔。
他玩爽了。
有評論說影片連片名都抄襲了黑澤明的《亂》。
我倒認爲片名是北野武有意爲之,當年黑澤明給北野武寫了很長的信,信裡寫了這麼一句:日本電影的未來就拜託你了。
北野武說,這句話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如果您在這個世界上還有電影想拍的話,就讓我代您拍吧。您就把我當替身爲您拍電影好了。”
這便是他倆之間的故事。
我想,北野武是有意用人生最後一部導演的電影,來完成和黑澤明之間的約定。
那些暴力美學和男性羣像,在歷史人物之間虛構的奇情和不斷爆發的冷幽默笑點,還有四濺的血漿、兒戲般的屠殺和戰國中的命如螻蟻,所有蒼涼的悲劇和卑劣的喜劇,都終於北野武在大結局那無所謂的一腳——
《首》纔不是什麼歷史片,戰爭片。
它唯一的類型,應該是北野武電影——氣勢磅礴如史詩,人心荒誕地底泥。
黑澤明曾對北野武說過,“如果北野君拍出這部片的話,那會是和《七武士》齊名的傑作。”
電影自然沒做到。
但無所謂了。相比那些日益保守乏味的好萊塢大片和江河日下的韓國電影,這樣辛辣、生猛、後勁兒十足的猛片,纔是當今全球電影市場最缺少的良心作品。
“人生五十年,如夢亦如幻”,北野武玩了把大的,給了黑澤明一個交代,有觀衆看得挺爽,就夠了。“本能寺之變”被拍成古裝惡搞版“極惡非道”?北野武這片玩爽了